其实kav是蛇神的意思哦。
 
 

【恩中心】绯色魔法少女

本篇隶属于魔法少女恩奇都系列。具体来说,是在让恩成为魔法少女那件事的近三年前,十三岁的恩奇都的故事。

在本篇的设定中,恩是乌鲁克财阀的继承人之一,吉尔伽美什的义妹,但对外作为实妹发表。

·全篇唠嗑流水账ooc,全长9810字,有G向描写。尽管开头可能会造成这是推理小说的错觉,但请安心,本篇基本不存在任何需要脑子的推理要素(喂?

·有作为事件讲述者的原创人物,毕竟是讲述者,戏份贼多(看向一边

·本篇一切情节纯属虚构,尤其是医学相关的部分并不严谨,还请见谅。


以上OK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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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解决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听说有人死了……」

「听说是不知从哪闯进来的流浪汉死在了院子里……真是够了,明明就是没有关系的人……」

「真是的,主办方到底在做什么?让那种东西闯进来……」

「怎么样都好了,宴会到底还开不开始?」

怎么会有人在窗户外面死了人的时候还想开宴会?

山冈警部烦躁的抹了把额头,将目光投向开满蔷薇的庭院。从本部派来的法医刚为这名被害人做完检查,尸体所在的位置现在盖上了白布,在入夜的庭院中显得分外醒目。

尸体是这个家的园丁发现的。本人称自己是在傍晚收拾储物间时发现用于修剪蔷薇的园艺剪不见了,认为可能是忘在了蔷薇园中,因而折回这边寻找时,在被剪得七零八落的蔷薇丛中中发现了喉咙被割开,已经气绝的被害者。不巧的是,这个家的主人早在一周之前便决定要于今晚举办晚宴,结果餐点已然备好,宾客也即将到齐,最关键的东道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必须接受警方的调查——于是,就发展成了现在这个烂摊子。

大厅里浮动着不安定的气氛,一触即发的紧张空气此刻如针扎般刺人。身着昂贵服饰的客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议论着什么,看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的眼神里透露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敌意。这群公家的狗在这里干什么?东道主去哪了?为什么还不开始?问那么多做什么?不过是死了个人而已。

不过是死了人而已。

山冈深深呼出一口气,将视线从尸体上转开了。唐突的,大厅角落的一抹绿色闪进了他的视野。

他对这头独特的发色留有印象。令人联想到工艺品的精巧面庞,相对于年龄纤细到有些不健康的身形,是乌鲁克财阀——「那个」财阀的大小姐。身着一袭点缀着艳红的白色礼服的她靠在墙上,执着鸡尾酒杯,巧妙地应和着周围兴致高涨的公子哥。尽管从肢体动作能看出那群人正在热情的朝她劝酒,但她还一口都没有喝。

山冈有些惊讶。半年前,他在华月馆调查那场美索不达米亚族系相关人士的连环杀人事件时,她还是刚脱离小学的年纪。照此推算,她如今不过十三……或是十四岁。能在这种年纪仪态良好的参与应酬,固然是种值得称赞的才能;但让一名十三岁的少女独自出席这种酒会,未免让人想与她的家长严正讨论一番关于教育方针的问题。

不行,净想着这种事,又要被自家那个今年刚上大学的女儿念叨观念陈腐了——如是自嘲的山冈在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往装烟的口袋摸过去时,无意间与少女对上了视线。

那张装点着困顿、礼貌与浅淡微笑的脸庞倏的亮了起来。在他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少女已经巧妙地将那杯没动过一次的鸡尾酒塞进了周边某名少爷的手里,穿过大半个大厅向他走来。

虽然心里姑且还念着要对这个大财阀的小姐尽些礼数,刚一看清她的礼服,山冈就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少女身着一袭设计趣味恶劣的礼服。红得刺眼的蔷薇——看起来质感不像绢花,倒像是真正的鲜花——从喉口处一路延伸至长及地面的裙摆,其怪异的排布方式在以白色为主调的礼服上异常显眼,看上去宛若肆意流淌泼溅的鲜血。大朵的鲜红蔷薇在她的喉咙处挤挤挨挨的簇作一团,又顺着线条爬至左肩,令他不禁想到死者喉口绽开的血管断面。

「好久不见,警部先生。」

终于穿过大厅的门廊走到了他面前,少女稍稍提起裙摆,向他致意。山冈闻到一股浓得有些过头的甜香味,当她抬起头时,他的眉毛皱的更紧了。

才只是国中生年纪的少女,嘴唇上却抹着会令人联想起风尘女子的艳色口红。

「……这口红是怎么回事?」

又是浓过头的香水又是红过头的口红,周身散发着这种氛围,也怪不得那些半醉的登徒子会缠上她。听闻这么句没头没脑的回应,少女不安的眨了眨眼睛,只涂了一层浅色眼影的绿色眼瞳困惑的望着他。发觉那些老生常谈即将脱口而出,他刻意的清了清嗓子。

「没什么,不用……请不用在意。呃……令尊的身体还好吗?」

「父亲大人的病情目前很稳定。感谢您的关心。」

少女的肩膀放松下来,露出了笑容。他当然知道。要是那个大财阀名义上的领导者病情恶化了,全国的报纸都要抓着这点报导到昏天黑地——当然,换做目前实际上的领导者也一样。

如是说来,她那个颇有过度保护之嫌的兄长去了哪?大厅里找不到那头耀眼的金发,而那个人应该也不会命令自己的妹妹代替他参加这种庸俗的酒会。若说是她的擅自行动,能够瞒过整座宅邸所有的用人偷溜出来,又未免太不自然……至少在他上次为查案登门拜访时,那名干练的女管家还对这名大小姐的一举一动十分关心。

短短半年之间,财阀内部发生了什么动荡吗? 

「不过,关于口红……」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山冈有些意外的回想起女儿在某次自己擅自评价她妆容时的反应,不禁漏出一丝苦笑。这次正好相反,自己还在避忌,同为女性的她倒是很干脆的提起了这点。

「既然您不喜欢,我就擦掉好了。」

实际上这款口红上唇效果很干,我也不是很中意——山冈还没能想到该如何回应这句他几乎听不懂的魔法术语,少女已经从随身的手包里找出了看似卸妆棉的东西,压到了嘴唇上。当她再抬起头时,恢复了原本色泽的嘴唇几乎看不到艳红的痕迹了。

「因为佣人说这款色号和礼服很搭配,我才试着用一下的。不过,现在看来就和今晚的这款香水一样,不是很适合我呢……啊,失礼了。」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将用过的化妆棉折起来,放进手包侧面的夹层,又重新从手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盒中排列着在宴会厅的灯光下闪耀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口红管。她犹豫许久,取出了一支以山冈的色感只能勉强看出比刚才那支淡上一点的口红,旋出数格,刚要往嘴唇上涂,突然又将那支口红拿远,盯了好一会,凑近嗅了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合上盖子,将那根口红单独放回了手包里。

「怎么了?」

「没什么,是我个人的问题……说起来,警部先生,那边的就是被害人吗?」

取代对自己的行动做出解释,她伸手指向白布的方向。见此情景,山冈不禁叹了口气。方才越过大厅跑过来也是,明明理应是教养良好的深闺大小姐,却总是会莽撞的做出些少年似的举动。就算外观已经做了掩饰,就这么直愣愣的拿手去指明知是尸体的东西,这行为半点也不像一名女性——不若说,早在之前那场惨绝人寰的连环杀人案发生时,山冈就曾一边抽着烟一边想过,这名少女除却外貌之外,半点也不像个小孩子。

无法理解尸体究竟是什么,从而表现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样子的小鬼,他倒是见过几位;但在被迫和一具惨遭剖腹的尸体在封闭的行李箱里一起呆了一夜后,还能用冷静的表情迎接他的孩子,除了她之外就再没有第二个了。

「盖布上没有血迹呢。已经干了么?」

「在报案人发现的时候,周边的血液就已经凝结变黑了……你看到尸体了?」

「因为那边的蔷薇上有沾到血。」

她说的是对的。案发现场周边凌乱的蔷薇丛,沾到了大量喷溅状的血液。只是那些血点大多早已凝结,在黑夜里并不算显眼——山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再次感到身边这名少女绝不普通。

「死因已经知道了吗?」

「嗯?啊啊,是被人割喉而死,凶器也已经在花丛里找到了,是把长刀。之前有怀疑是否是死后才进行的割喉,但伤口呈现生体特有的外翻状态,加之周边的出血量,法医判断这应当就是死因没错。除此之外,目前还在检验尸体的血样中是否有安眠药或麻药的痕迹,因为切口的形状非常特殊,倘若不是在被害人无法行动的状况下进行的犯案,就证明凶手的确身材矮小……喂,别过去啊。」

回来,回来——再怎么说也不能伸手去抓一名贵族大小姐,山冈只得无可奈何地快走两步绕到她的前面,去、去的把她赶回了原处。少女显然不甘愿就此结束,很不甘心的咬着嘴唇,踮着脚尖左晃右晃,明显打算伺机从他身旁钻过去。

太奇怪了。怎么会有才上国中的女孩子想看尸体?

「局外人别为了玩侦探游戏擅自在尸体旁边跑来跑去。会破坏现场的。」

「我没有在玩,只是想要看一下。」

「那不就是要玩?」

「…………」

少女相当孩子气的鼓起了脸颊。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的山冈对女孩的固执和难缠一清二楚,倘若坚持不让她过去,只怕她下次要跳起来了。大厅里已经有人开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万一传出些有的没的流言蜚语,他对谁都不好交代。

在脑海里浮现出公家权力一词的同时,山冈投降了。

「明白了、明白了。这样吧,我过去掀开盖布,而你就乖乖呆在这里看——明白了吗?」

「……」

少女没有动。直到山冈一字一句的再次重复一遍,她才带着一副不情愿的表情乖乖点了点头。

真是的,难办的女孩。

脚下吸饱了血的草坪有种讨厌的粘滞感。在他俯身抓住盖布的边沿时,死者那张扭曲的面容与外露的喉管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摇摇头,咬紧牙关,一把掀起了盖布。

自大厅的方向传来了一片难以压抑的惊呼,而少女面色不改,平静地望着躺在花丛之中的尸身。

「真是凄惨呢。」

她简短的评价道。

山冈松了一口气。伴随冷汗从毛孔喷出的感触,他缓缓放下了盖布。尸体的下颌与胸口满是鲜血,脖颈左侧的软组织部分几乎被整个切断,致使大半的断面浸泡在半凝固的黑血之中。白色的气管表面凝着黑色的血块,食管断口处还残留着黄色的食物残渣,周围弥漫着人体内部特有的臭味。因为剧痛加上缺氧,尸体的表情只能用一句狰狞来形容。他不由心想,今晚临睡前得喝上几杯,不然又要做噩梦了。

「……看到了?」

「看到了。这种由下至上的切口确实很特殊。如果排除障眼法的可能性的话,应该就是从正面……」

山冈缓缓地拖着步子走回原处,而少女若有所思的做出握着刀具的手势,往上一刺。看在山冈眼里,她的动作显得相当不自然;而她本人似乎也有同感,在短暂思考之后,略微调整了姿势。

「——就像这样,噗的一下。」

她做出的是与之前来验尸的那名法医差不多的,突出爆发力的姿势。单手持刀,另一只手拽过被害人的头发,在抬起膝盖撞入对方肚腹的同时,一刀穿喉。在佩服的同时,山冈也觉得暗自心惊。

少女做出的是明显受过训练的动作。在半年前的那次事件中,独自面对真凶的她同样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破坏才能。尽管贵族子弟近年来多少都会学些防身术,但大多也就只是小打小闹的级别;而她在对手持有自动手枪的状况下,不仅只受到了一次擦伤,还成功的扭断了对方的肘关节——当时和他一样负责这起事件的和田警部补曾经一边抽着烟一边开玩笑称,如果救援再晚到一点,她或许真能将凶手的四肢都卸下来。

这名少女的动作干练到在他这名警部看来,就像是专为破坏人体而习得的似的。

他在想些什么?山冈疲惫的摆了摆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晃出脑海。她可是「那个」乌鲁克财阀的继承人之一,书本上的知识自不必言,防身术之类必要技术肯定也接受了精英教育。别的不谈,她的那名兄长难道不是单靠体术就生擒了那个一度被他们当成真凶的精神病人吗?作为妹妹的她持有相应的才能,根本不足为奇。

比起那些,现在更重要的是……

「别摆那种姿势。你穿着裙子呢。」

「啊,是哦。」

她乖乖将迈出的腿收了回来。

总之,如她所愿的看过了尸体,这名大小姐也该满意了吧?山冈如是想着,无意识的伸手去裤兜里摸烟盒,不料正碰上少女那双绿色的大眼睛怔怔地凝视着自己。见他回看过来,她略微歪过了头。

「那么,凶手为什么不刺进肚子里呢?

「————」

他一时哑口无言。

「就像您之前说的,凶手的身材应该比受害人要矮小很多。既然如此,比起朝上刺过去,平行刺入明显更加方便施力。您看,就像这样……」

少女重又摆出双手握住刀具的姿势,压低身体,向后用力一蹬。山冈仿佛看到高大的男人被她一刀穿腹的血腥幻觉,慌忙又摇了摇头。

自己今天太不正常了。就算再怎么疲倦,怎么能怀疑到小孩子头上? 

「……像这样,利用矮小的身材和全身的爆发力杀害对方,对凶手来说才是更为稳妥且便利的方式。实际上,很多激情杀人,尤其是使用利器刺杀的案例里,致命伤在肚腹处的几率也比其他部位要高出许多。」

少女借着冲力继续向前跳了几下,轻盈地转了一圈。纯白的礼裙随她的动作飘然扬起,裙摆下方点缀的鲜红在山冈眼前一闪而过,重又坠下。

「因此,若非对被害人抱有明确的杀意,否则不会采取割喉这一杀害方式——就目前的状况来说,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你是想说,不是失手杀死之类意外事件,而是预谋杀人?」

「现在还没明确凶手的身份不是么?在近距离以从下至上的方式切断被害人的喉咙,想必淋了一身血,那么足迹的去向也应当很好追究……但就当前情况来看,既没能明确确定凶手的身份和动机,也没有发布大宅的封锁令,调查是陷入了瓶颈吧。不如说,这具尸体周边只有您一人看守,这个状况从根本来讲就十分奇怪呢。虽然本市的警署的确一向人手不足,但连封锁线都还没拉起,实在不符合公家机关的一贯作风……」

她顿了一拍。

难道说,实际上已经找到凶手了吗?

山冈没有回答。他胡乱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进嘴里,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他已经顾不得什么礼节了。

在烟雾缭绕的对侧,少女定定的凝视着他。自她脚下蔓延的血迹绕过蔷薇花丛,在夜色中一路蜿蜒,一直延伸到宅院另一侧的储藏室门口。

他知道那里倒着什么。

「……是啊,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或许是凶手的遗骸。

那是一具身材矮小的尸骸。在接获报案的警方赶到现场时,沾满血迹的罩衫与手套还凌乱的堆在周边,尸体冒着白烟,小屋内弥漫着刺鼻的恶臭,甚至让他们这些久经历练的警察难以接近。

尸骸的脸部和食道被强酸溶解了,从遗留在现场的痕迹判断,似乎是自杀。通过初步勘探,在小屋的一角找到了疑似用于承装硫酸的空瓶。此时此刻,法医肯定还在给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做诊察吧——想到不得不凑近那种东西的同事的心情,他不禁感到一丝同情。

「已经……畏罪自杀了么?」

少女选用了在日常生活中很难听到的词。山冈愣了一下,疲倦的回答道。

「……是啊。基本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恐怕在看到他站在这里时,就已经在脑海里模拟过大致的案情了吧……他不想思考那些无益的事。面对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背后一片歌舞升平的气氛,以及在这种状况下大多会陷入一团泥沼的案子,他现在只想让浸够了尸臭的脑袋好好在尼古丁里泡一泡,可能的话,再来点酒精。

这帮有钱人的伎俩他见的太多了。凶手(推定)的死法会弄成那副惨状,不论怎么想都无法摆脱「毁尸灭迹」这四个字。指纹与面孔都被毁去,虹膜想必也无法幸免。倘若之后此人会作为失踪者被报到警署的话还好,若是自始至终无人报案,或许这个人的身份就永远不可能再次大白于天下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纵使从这两具尸身内检出安眠药或麻药的痕迹,多半也只是一场徒劳。这起案件会被处理成凶手的蓄意嫁祸,而被害人会被塑造成一个因为和家主的生意有所关联,被选用来杀鸡儆猴的倒霉蛋(他的真实身份多半也是如此)。

怎么听都很牵强,可要将这牵强的附会处理成现实,就是他们这些警察的工作。

山冈又再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尼古丁缓缓充溢肺部的感触,多少为他带来了一丝慰藉。

「……这起事件,最后会如何收尾呢。」

少女的声音很轻,似乎并没有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山冈长长地呼出一口烟气,弹了下香烟,尽可能公事公办的回答道。

「会被埋葬在黑暗中吧。就和之前华月馆的连环杀人事件一样。」

这名少女出身的家系乃是望族。在与这群商人不同的意义上,绝不允许出现丑闻。那出案件的凶手在来得及接受审判之前,在拘留所里用毛巾上吊自杀——这件事他只是听闻,却也明白其中的意义。在那之后,不论是谁前来打探那起案子的相关信息,他都唯有三缄其口。

只有一只手能用的人,要怎样打出上吊必须的绳结?

「变成那样的话,警部先生会困扰吗?」

「怎么会。活变少了,我还乐得轻松。」

山冈挥了挥手,挤出一个苦笑。少女茫然的站在黑暗中,白皙的面庞在大厅灯光的映照下格外显眼。身后传来人群特有的嘈杂的热气,不知何时,宴会已经在东道主缺席的情况下开始了。在一片欢乐而滑稽的气氛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黑暗的角落。

而他只是靠在通往那宴会的门廊上,背对着一片华美的奢靡,抽着一根已经快烧完的便宜烟。

警部先生……

「警部先生,为什么要说谎呢?」

她朝着山冈的方向问道。

与她暌违半年的重逢至今,山冈头一次如此鲜明的感受到,她还只是个孩子。

是个会当真因为无法理解而问出这种话的,毋庸置疑的小孩子。

还在警校时,他曾经坚信警察这一职业就代表着正义。尽管见过前辈们仅靠一点接近臆测的线索便对案情大放厥词,甚至在背地里嘲笑被害人家属的丑态,他的信念依旧未曾动摇。即使因为这点为人所疏远,被同期排挤,他也一度相信,不论周边的环境如何改变,自己绝不会失去那份为守护无辜的民众,必定将每一起案件调查到水落石出的决心。

他已经回不到那个时候了。

「说什么呢。小孩子别自以为是的指责什么大人会撒谎。」

因为大人不得不说谎。

为了混迹于人群之中,为了吃上明天的晚饭,为了保护重要的家人,没有一个大人能清清白白的活在这个世间。

这是他连那微不足道的抵抗带来的滋味都早已忘却,只余疲倦与困顿的现实。

少女绿色的眼瞳中映着一抹罕见的茫然无措。烟快烧完了,他故意借敲烟灰的机会侧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很聪明,但却不知变通。对于作为美索不达米亚一族旁系的继承人被养育的她来说,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的状况恐怕是连一次都没有吧——敢于反抗这一族系的狂妄者不是破产便是入院,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连同全家老小丢失性命。天生便立于塔尖之人,不可能理解塔下之人的心情。

「如果……」

笼罩在光芒中的她有些迷惘的眨了眨眼睛。

「如果警部先生觉得这样就好的话。」

「…………」

他赶在自己说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东西之前紧紧的闭起了嘴巴。就算对她发火也于事无补,只会变成单纯的迁怒。不知少女是否看出了他的心情,她又朝着他所靠的方向走了回来,一面走,一面伸手自手包里取出了某个物品。

「不过,这么说起来……」

那是一支在灯光下闪着光芒的,铜管的口红。

「我今天因为某些缘故,借用了这里的化妆室与佣人。只是,在她们将口红盒交还给我时,里面出现了我记忆中没有的东西——」

她以某种奇怪的小心方式旋开了口红的盖子,冲他递来。

「请不要凑的太近。很危险。」

少女在他一头雾水的接过口红时发出了警告。他怀着某种类似于预感的东西,凑近嗅了嗅。

口红特有的甜腻气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是在其表面加涂了氰化物的特征。

他惊愕的抬起头。在他的身体投下的影子中,少女正在微笑。

「这是……」

「即使将这个留在手里,对我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虽然可以借此建立对这个家主的制裁理由,但就算搞垮这种规模的商户,坦白说对吉尔也没有什么用处……既然如此,还不如交给警部先生。」

山冈结冻的脑袋慢慢的转了起来。她说的没错。先将是否要将这名家主名下的集团搞垮的问题放到一边,就算她本人,或是她的兄长拿着口红去找对方对质,对方依然大可以翻脸不认账,宣称他们对此毫不知情,推称是某名佣人的单独行为,甚至借「难道不是这名小女孩意图陷害我们吗?」的主张反咬一口;但如果由他,由在这段时间内有大量「目击证人」看到了他与这名大小姐交谈的角色交出去,就会成为一个暗示性极强的信号。

乌鲁克财阀的大小姐与这个城市的警察存在交易窗口。

这个案件之中存在美索不达米亚一族的意志。

「警部先生如果觉得这样就好,我也不便妄加置喙;只是,如果警部先生想要改变现状的话,就替我把这个交还给他们吧。」

少女在阴影中静静的微笑着。

至少,他们应该还不愿意承受正面与乌鲁克财阀作对的后果。

山冈没有再犹豫下去。他沉默地自少女手中接下了口红,微微压下帽檐致意,随后转身走向这起案件的相关人士正在接受调查的方向。在他大踏步的走过那具以白布覆盖的尸体时,他听到了身后少女低得有如梦呓一般的自言自语。

为什么不得不剪断这些蔷薇呢……

少女凝视着眼前凌乱的花丛,有些哀伤的低喃道。

/

搬出美索不达米亚一族的名号后,事件以快的吓人的速度被解决了。倒在小屋里的尸体确认是这个家的用人,也是在家主的授意下杀害了被害者的真凶,而倒在庭院里的男子,则是和众多公司存在贸易关系的皮包公司的老板;这起惨案的众多关系者在调查的末尾锒铛入狱,那名家主的长子取代他的位置登上了公司的顶点,至于那支有毒的口红,自始至终都没有浮上台面。

只是那把作为事件起因的园艺剪与案发现场被剪下的蔷薇,却始终不见踪影。

听说那名年轻的园丁在辞职前带着哭腔表示,就算找回来,他也不敢要了。

「虽然借助了爸爸你最讨厌的贵族权势,最后倒是得到了一个很完满的结局呢。」

山冈静二的养女——藤丸立香很不客气的评价道。半躺在沙发上的山冈疲惫的挥了挥手,叫她快把那个堪称大逆不道的主意收一收,顺便给播完了新闻的电视换个台。

「别再提那件事了。最近就为了这事连加了好几周的班,够我受的了。」

「我明白了啦,爸……啊,要不要吃橘子?」

立香是山冈亡姊的独生女。自藤丸夫妇在十六年前的那场火车事故中不幸丧生后,他就收养了这个女孩。立香曾经多次提出要随他改姓,都被他以工作太忙为由推脱了——虽然也有悼念姐姐与姐夫的因素在内,主因还是他觉得山冈立香这个名字实在不太好听。

山冈没有娶妻,也没有这个打算。他曾担心这件事会不会害养女在学校被人欺负,好在立香天性活泼开朗,从小到大身旁从不缺朋友。在选择大学时,她出乎意料的决定要朝医学系发展,目前正在K大的附属医学院就读,朝着将来成为一名护士的方向不懈努力。

每当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活泼的身姿,他便深刻感到时间流逝的快速。当年那个在他怀里大哭的小女孩,一转眼便已经是名亭亭玉立的年轻女性了。心爱的女儿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展翅高飞,尽管是值得欣慰的事,果然还是会有些寂寞——他一时陷入了在当父亲的人之中常见的感叹。

「说起来,今天从总院那边来了一个病患,说是身份不明,那边的警察也查不到相关信息,只能暂时寄放在这里。因为是即使做了全套检查也找不出原因的深度昏迷状态,只能让他就这样躺在那了……真可惜,那孩子像人偶一样漂亮呢。」

立香转移了话题。见养父没有接话的意思,她灵巧的剥开一瓣橘子,放进嘴里。

「因为是少见的绿色头发,我印象很深呢。」

那确实是很少见的发色……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突然回想起案件发生那一天,与同样拥有一头绿色长发的少女之间的对话。

(——为什么,不得不剪掉这些蔷薇呢——)

他的心里忽地涌上一股违和感。

——虽然光线昏暗,且当时正因案情心烦意乱的他也未针对这点仔细观察,但点缀在少女礼服上的鲜红蔷薇,似乎的确是鲜花特有的质感

为什么要将鲜花装饰在礼服上?就连对女性服饰一无所知的他也明白,鲜花会在晚宴的热气与强光中很快的枯萎。礼服在制作时想必不可能事先点缀鲜花,而成品又顶多只能穿两个小时。加之那样大量的鲜花必定会令礼裙变得分外沉重,与其说是将蔷薇作为设计的一部分,还不如想成是在她先穿上白色礼裙后再朝上装点蔷薇更为实际。

案发现场被剪下的那些蔷薇消失了。而和他交谈的少女身上,穿戴着大量的蔷薇。

为什么她会选择这样一件怪异的礼裙?

而且,她身上的传来的香水味也浓得有些不对劲。她曾说过她借用了这座宅邸的佣人,不敢得罪乌鲁克财阀的那群人,会放任乌鲁克财阀的大小姐以这样连他一个男人都能看出异样的打扮参加酒会吗……?虽然或许是想刻意借不合适的妆容让她出丑,从而诱骗她使用那支毒口红,但倘若不是那一天山冈刚好在场,光凭她周边那些只会说些甜言蜜语的浪荡子弟,多半不至于令她擦去口红吧。

还不止这些。在前来查看尸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盖布上没有血迹,已经干了吗——)

那真的是因为她在黑夜中看到了那些喷溅状的血迹吗?

如果她知晓死者的状况,是因为她才是真凶的话。

如果那浓烈的香气,是为了遮掩血与蔷薇的气味的话。

如果蔷薇那怪异的颜色与分布都是用于遮掩溅到白色礼服上,无法擦净的血迹的话——

山冈慌张的摇了摇头。他在想什么?那名少女只是个小孩子。仅凭这点事就断定她才是真凶,未免也太跳跃了。再说了,她不是帮了他吗?如果不是她将那支毒口红交到他的手里,案件的真相一定到现在还蒙在层层迷雾之中,而他除了借酒浇愁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吧。

即使如此,他的思维却总也不自觉的飘往一个恐怖的方向。

财经界基本没有敢于正面对抗乌鲁克财阀的存在。既然如此,只是经营着小规模集团公司的那名家主,怎么可能会使用带毒的口红这样极易引火自焚的暗杀手法?还有补妆,她曾亲口承认使用了那栋房子的化妆室——除却为了清洗淋到鲜血的身体和头发这一理由而借用之外,她还有什么理由需要在别人的房子里补妆?

说到底,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出现在那场宴会中?

山冈还记得他亮出那根口红时,对方在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那支口红,到底代表了什么?

——保护她。

——保护这名少女。

——保护真正的凶手。

——这是美索不达米亚一族的意志——

「……立香。那瓶我之前说要存起来的威士忌放在书房的柜子上了,你帮我拿来一下吧。」

「啊?爸爸,你喝的太多了哦。教科书上也说,喝酒对身体不好……」

「罗嗦。大人总有些不得不喝酒的时候。」

山冈知道自己的笑脸一定看上去相当僵硬。他想从兜里掏根烟出来,结果被女儿狠狠瞪了一眼,只好又悻悻的塞回去。

只是,唯独酒精他现在非要不可。

他需要忘记一些事情。

那时,山冈警部还不知道。

在两年后,他会再度与那名我行我素的神秘少女相遇——

 

——在她已经变成被神秘的巨大野兽扯碎的悲惨尸骸之后。


29 Aug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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